杨伙盘煤矿血案背后:7分工分,撕开了多少矿工的难言之痛?
8月13号下午三点,杨伙盘煤矿的机电车间像往常一样机器轰鸣。35岁的机电班长王建军蹲在电机旁记工分,安全帽歪在脑后,汗水顺着下巴砸在工分表上——那是他这个月第27次核对数据。谁也没留意,门后站着他的徒弟李大海,手里攥着半把带血的水果刀,刀刃上的水珠混着煤灰,滴在地上晕开个小红点。
“班长,这分我不能签。”李大海突然开口,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铁板。王建军抬头,看见徒弟眼里的血丝,像被人抽干了精气神:“又咋了?上个月超产的3分你拿了,这个月修设备的5分也给了你……”话没说完,李大海的刀已经扎进了他的胸口。
急救室的灯亮了四个小时。王建军没挺过去。他妻子攥着女儿刚发的数学卷子,上面“98分”的红笔字刺得人眼睛疼——那是女儿说要“像爸爸一样考第一”换来的。病房里,李大海蹲在地上,怀里抱着皱巴巴的工分表,上面“李大海”那栏的数字比同组矿工少了整整7分。他媳妇在走廊哭到脱水,怀里的小儿子刚满周岁,还没叫过一声“爸爸”。
这事儿搁谁听了都扎心。可在煤矿,工分从来不是简单的数字。我认识个在矿上跑新闻的老张,他说矿工的工分就像农民的地亩册,藏着一家老小的嚼谷:多挖一铲煤加2分,多修一台设备加5分,连每月安全培训没迟到都能加1分。在杨伙盘,一分能换50块钱——7分就是350块,够给小孙子买10罐奶粉,够给老娘买半个月的降压药,够交三个月的网费让孩子上网课。
可就是这能换米换药的7分,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王建军当班长八年,工友们都说他“轴”:别人偷懒打盹,他盯着记扣分;新手操作不规范,他蹲在旁边教三遍;就连矿领导来检查,他都要翻着工分表说“这月老张多干了10个班,该加15分”。可轴归轴,他的工分本上从没出过岔子——直到最近半年。
“老李,你上个月换班没打招呼,扣3分。”“老李,你检修记录漏了条,扣2分。”“老李,你昨天跟小王吵嘴,扣2分。”李大海的工分表上,扣分理由越来越模糊。他找王建军理论,对方拍着桌子喊:“制度是死的,人是活的!你当我不想给你多记?可其他兄弟都盯着呢!”
可李大海知道,有些兄弟根本不用盯着。跟他一起下井五年的老张,这个月突然多了8分“加班工分”——可老张的儿子结婚,他请了三天假;井下技术员小刘,工分表上全是“技术指导分”,可他每天准时下班,设备故障还得靠李大海熬夜修。
“咱矿工图啥?”李大海被带走前跟警察说,“就图干多干少不一样。我媳妇怀孕那会儿,我在井下守了48小时修水泵;我儿子发烧39度,我蹲在巷道里接视频看他哭;我老娘住院,我把工资卡塞给护士,说‘先用药,不够我下个月补’……我就想让家里人过得好点,可这7分,咋就这么难?”
现在,机电车间的工分表还挂在墙上,王建军写的最后一笔停在“李大海”那栏,后面是空的。李大海的手机屏保还是儿子百天的照片,备注写着“爸爸加油”。矿上的工人们干活时总忍不住抬头看那面墙,有人小声说:“早知道工分这么金贵,当年我也该跟班长争两句。”也有人叹气:“争?你争得过吗?他说你操作不规范就扣分,你说他公报私仇,最后闹得两败俱伤。”
其实这事儿真不怪工分。我老家有个村支书,当年分地亩册分得公平,村民们到现在还念他好;后来换了个干部,地亩册成了换酒喝的筹码,村里到现在都不太平。工分也是一样,它本来是个好东西——你干得多,分就多;你干得好,分就高。可当分变成了某些人手里的“私权”,当“多劳多得”变成了“会来事得多得”,谁还愿意卖力气?
那天我去矿上采访,碰到个刚下井的老矿工。他蹲在台阶上抽烟,烟头明灭间说:“我闺女上大学,学费是靠我多挖的200吨煤换的。现在她打电话说‘爸,别太拼,注意身体’,可我要是不拼,拿什么给她交学费?”他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,指缝里全是煤渣,“要是工分能清清白白,要是班长能多听听我们干活的难处,这事儿至于吗?”
是啊,至于吗?
工分本是丈量劳动的工具,别让它变成丈量人心的尺子;制度本是保护大家的盾牌,别让它变成伤人的刀。那些在井下弯着腰挖煤的身影,不是报表上的数字,是丈夫、是父亲、是儿子。他们要的不多,不过是干多少活拿多少钱,不过是累了能被看见,苦了能被体谅。
最后想说:这世上最珍贵的公平,从来不是“我比你多一分”,而是“你付出的,我都看得到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