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护套这东西，保护炮管的。

炮管打热了又凉下来，容易弯，一弯就打不准了。

最初拿到的是石棉加铝板的方案，很老派，甚至可以说简陋。

但工程师没直接拿来用。

他们弄了个空气夹层结构出来，重量下去了，保温效果反而上去了。

零下四十度到零上六十度，炮管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。

后来中东那边打仗的客户，点名要这个。

沙漠里白天晚上温差大，这东西对他们来说不是改进，是必需品。

现在05车和15车上用的，都是这个路子的升级版。

打得准多了。

有时候起点看起来不那么光鲜，但最后走出来的路，可能更扎实。

NVL-11夜视瞄准具，以色列货。上世纪九十年代那会儿，这东西摆出来，没几个人敢说不眼热。

他们的技术路线，是有点独到的地方。

我们买了一批。但事情没停在签收单上。东西拆开，摆在实验室里，看的是里面那个叫微通道板像增强器的核心。盯着看，反复看。

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二代产品。

产量爬到世界前三，是后来的事。成本压下来，比国外的低一截，也是后来的事。顺序不能错，先得把东西弄明白。

去年，不是去年，是前年夏天，河南那边发大水。水又急又浑，晚上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。救援队手里拿的国产微光夜视仪，隔着三公里，水面上一点微弱的反光，或者挥动的手电，能清晰地标定位置。

这比任何采购合同上的性能参数都有说服力。

现在这些设备，铺得很开。边防哨所，特警的车里，重要设施的监控塔上，都能看到类似的黑管子。性能指标上，和美国、俄罗斯的主流型号放在一起比，不落下风。

但指标不是全部。

全部在于，夜里需要看清东西的时候，你手里有，而且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。

哈比反辐射无人机这笔交易，当年闹出的动静不小。

美国那边反应挺大，咬定以色列的货用了美国零件。

以色列人的回应是拍桌子，强调纯自研，生意最后还是做成了。

三十一公斤战斗部，三百公里航程，两小时巡航时间。

这些数字摆出来，它就是个专门寻找雷达信号的清道夫。

雷达杀手这个称呼，不算夸张。

我们拿到手之后做的事，不是放在仓库里。

动力怎么给的，信号怎么追的，整个逻辑链条被拆开捋顺了。

后来出来的ASN-301，航程更远，面对干扰时也更固执。

说它能反舰，这话对了一半。

它能找到船上的雷达，并且撞上去。

但指望它那点装药去撕开船体，想多了。

它的本职工作一直是压制，是给后面的攻击打开一个口子。

这个定位从来没变过。

第四款是怪蛇3。

上世纪九十年代那会儿，我们花了不到两个亿，从以色列人手里买了八百枚这东西。算下来单价也就二十来万人民币。你得知道那是什么年代，这笔买卖的性价比，高得有点不讲道理。

怪蛇3在当时是顶尖的近距离格斗弹。红外导引，抗干扰能力在那个年代算很能打的。但我们拿到手，没打算就这么用下去。买来是为了拆开，为了弄明白，为了变成自己的。

后来出来的东西叫霹雳8。射程从原来的十五公里，推到了二十公里开外。它的红外导引头，抗干扰能力比当时名声在外的俄罗斯R73还要强一截。这东西成了歼7、歼8那些二代机手里最可靠的短刀。

技术路径一旦打通，后面的事就顺了。霹雳10，霹雳15，都是顺着这条道走下来的。现在歼20翅膀下挂的霹雳15，射程早就过了150公里。这东西放在全球的超视距空空导弹里，也是排在前面的狠角色。你往回看，脉络的起点，确实能摸到那枚以色列导弹冰凉的弹体。

有个细节挺有意思。当年给歼7II改装，要能发射霹雳8，不是挂上去就完事的。发射控制电路要重做，机身配重得重新调整。这些琐碎又必须的活计，耗费的精力可能比仿制出导弹本身还要多。工程上的事，有时候最难的不是从零到一，而是把那个一，严丝合缝地塞进已有的体系里。

我们的工程师，在这方面一直有种特别的较真。

ZDK-03预警机的事，可以接着费尔康往下说。

合作没成，但技术理念的种子留下了。

后来和巴基斯坦一起搞的这个型号，雷达是国产的有源相控阵。探测距离在三百公里开外，能盯着好些个目标，顺带指挥战斗机。

巴基斯坦人拿到手，评价比美国的E-3还高。

这话听着有点夸张。

但他们的理由很实际。这东西用起来便宜，该有的能力一样没少，更关键的是，它好像更懂得巴基斯坦空军需要什么。现在它成了那边空中行动的一个核心节点，差不多是大脑的角色。

维护成本低，性能不打折，这两点放在一起，很少见。

技术引进的终点从来不是照搬。费尔康没落地，但思路消化了。最后出来的东西，是根据自己的环境和任务重新捏合过的。有时候，没买成的那个，反而指明了该往哪里走。

适合自己，往往就意味着某种程度的优秀。

这大概才是真正学到了。

第六款是些零散但关键的电子设备技术。

那些火控系统和雷达抗干扰技术，看着不起眼，却实实在在地提升了产品的可靠性。

歼-7G后来装上的轻型雷达是个例子。体积小，精度不低，还不怎么影响气动外形。这里头有借鉴，但更多是我们自己的东西。歼-7E没雷达的遗憾，算是补上了。

说到雷达，就绕不开费尔康预警机那件事。

飞机都改装好了，雷达也装上了。然后在美国的压力下，一切归零。雷达被拆走，飞机退回俄罗斯。我们看着，以色列赔了三亿多美元的违约金。

当时觉得可惜的人很多。大型预警机，我们那时候确实没有。引进现成的，看起来是条捷径。

现在回头看，那条捷径没走成，或许是件好事。

费尔康项目黄了，路也就断了。断了，就只能自己开一条路出来。零二年，我们把那架退回的飞机买了回来，当验证机用。有源相控阵雷达，空中指挥系统，所有核心，都得从零开始。

结果是空警-2000。三面有源相控阵雷达，探测距离过了四百公里，能同时处理上百个目标。抗杂波能力，比当初那个没成的项目还要强一些。

后来的空警-500走得更远。数字化程度更高，平台更小，用运-9就能飞。部署灵活多了，连一些海外客户都表现出兴趣。

失败有时候不是终点。它可能是一个起点，只不过这个起点，需要你自己动手去搭建。

有人说歼十是抄的。

说它抄了以色列的狮式战斗机。

以色列的档案能查到，狮式战机百分之四十的技术捏在美国人手里。美国人连自己盟友都防，怎么会允许核心技术流到我们这儿。

这是第一层。

再看具体设计。狮式用的进气道和F16类似，是半椭圆的。歼十用的是可调斜板进气道。这两种东西的原理和适用的速度范围，根本是两码事。

差距可能比三代机和四代机之间还大。

所以从技术源流到具体实现，抄袭的说法都立不住。歼十的气动布局和航电系统，是我们自己的工程师一点点磨出来的。参考过国际上的思路，这很正常。但参考和抄袭，中间隔着一条鸿沟。

关于中国从以色列引进技术这件事，很多人没看明白。

早些年，市场换技术的路子，在民用领域或许走得通。军工领域是另一回事。最核心的东西，别人不会卖。就算卖了，也一定是阉割版。

以色列给我们的那些装备，更像是一把钥匙。

钥匙本身不是目的。目的是打开那扇门，然后自己走进去。

七九式坦克上的热护套，我们改成了空气夹层。怪蛇三导弹，我们升级成了霹雳八。哈比无人机，我们发展出了ASN301。费尔康预警机没谈成，结果我们有了空警两千和空警五百。

每一次接触，都是一次学习。每一次改动，都是一次超越。

你得承认，以色列的军工有它的长处。实战环境里逼出来的东西，突出一个实用和可靠。这是我们当初选择合作的原因。

但我们的工程师，似乎更擅长做另一件事。

他们不仅能吃透别人的设计，还能把它改得更适合我们。有时候改着改着，就改出了更好的东西。

零五式两栖车上的热护套，能适应的温度范围比原版广。霹雳十五的射程和抗干扰能力，早就不是当年的怪蛇三能比。空警五百的综合性能，把费尔康甩在了后面。

这些事说明一个道理。核心的东西，买不到，也求不来。

只能自己弄出来。

我有时候会想，如果当年费尔康项目成了，会怎样。我们或许能早几年用上大型预警机。但也可能，会在技术上产生一些依赖。自主研发的那股劲头，说不定就没那么足了。

被卡一下脖子，不全是坏事。

它让你彻底清醒。知道只有自己手里有真东西，说话才能硬气，才不用看别人脸色。

现在的中国军工，已经过了那个需要大量引进消化的阶段。看看歼二十，看看山东舰，看看东风导弹和那些无人机。这些都是自己长出来的骨头。

但你不能否认，当年从以色列来的那些东西，是土壤里的养分。

种子是别人的，但长成什么树，是我们自己决定的。

技术引进的最高境界，从来不是复制一个产品。是学会那种思考问题的方法。然后用自己的材料，盖自己的房子。

我们好像做到了。

费尔康项目没成，但它或许是我们交过的最有价值的一笔学费。它把自主创新这四个字，用最直接的方式刻在了脑子里。

那些成了的引进项目，个个都是精品。更重要的是，它们背后是经验的积累，是技术的掌握，是一批人的成长。

这条路铺得并不平顺。有过坑洼，有过绕远，有过被突然撤走梯子的时刻。

但这些经历，最后都变成了东西。

变成了一种能力。一种别人有的我们要有，别人没有的我们也要想办法有的能力。

那些成功的装备，是路标。那个没成功的预警机，是催化剂。它们一起，构成了这段历史的全部张力。

历史没有如果。回头看，所有的曲折都连成了今天的轨迹。